长臂猿保护工作者除了经常混迹在没有信号的深山老林里，也有大把机会体验当地美食和风俗民情。几年工作下来，我们愈发看到社区在野生动物保护工作中的必要性，当地人应当是物种保护的重要力量；我们也因为加深了了解看到更多工作切入的角度和思路。今天，和大家聊聊我们为什么要给不识字的长臂猿标注食物树。和不足只的天行长臂猿做邻居，是种什么体验？谢邀，人在苏典，刚刚下山。
本期作者：高山
云山保护犟拐拐
盈江苏典乡是一个边陲小镇，河流清澈，田野郁葱。和其他乡镇不同的地方是，在一些人家的厨房里，或者骑着摩托行驶在水泥路上，你可能会听到天行长臂猿的鸣唱。
国内总数不足只的天行，约有一半的种群集中分布在盈江的苏典乡和支那乡。它们多居住在傈僳族村寨周边的集体林和个人林里，种群栖息地分散，和当地人就像是边界感十足的邻居，知道彼此存在，偶尔打个照面。
是宁静又美好的边境乡村。?高山
年，我们开始了在苏典乡的工作。有个主观又偏颇的感受，长臂猿的存在增加了当地特别的诗意。
有时我们会寄住在河西寨小焕姐家里，家里院子又种菜又种花，生活气息浓厚极了。?杨洵
住在梨树的四年级小学生“小菜”，爸爸妈妈告诉她，山下有雾的时候，是雾来打水，提到天上，再变成雨下给人们。
河西寨的阿姐打电话给杨洵，说家里的鸟窝里看到鸟啦，空了来看一看。
就连铁哥，当地民兵团负责人，说起跟老乡们开会宣传保护森林时，举的例子也是温柔兮兮的。当地偶尔会有掏树洞来做蜂箱的例子，铁哥说，你们想想，骑摩托车要是擦挂一下，人都会痛，那你们去挖树，挖这么大一块，树能不痛吗？
森林里偶尔能看到被挖了树洞的树木。?高山
当地还有可可爱爱的传说故事。
从前有一家人，妈妈很抠门不愿意给孩子吃太多东西。弟弟太饿多偷吃了一粒米，害怕妈妈惩罚，就躲进了森林，姐姐只好经常给他投食。有一天弟弟说，姐姐你不用再来了，我可以找到食物养活自己。后来姐姐就在人居住的地方生活，是我们的祖先。弟弟就在森林里生活，慢慢就变成了长臂猿。
长臂猿从来不会四只脚落地，当它们需要下地喝水的时候，一定有一只脚是抬着的。因为长臂猿跟鼹鼠签订了契约——鼹鼠不出土，长臂猿不下地。
有人要打小长臂猿的时候，长臂猿妈妈会伤心流泪，向人们挥手，请求人们不要伤害它们……而雄性长臂猿会把自己的婴猿吃掉。
长臂猿真的是树栖生物，一生很少下地。它们也不怎么需要补充额外水分，花果叶等食物就可以了。当地人认为的“杀婴行为”，需要说明的是，多年的研究中没有人观察到天行长臂猿雄性杀婴行为。部分当地人只是因为长臂猿种群迟迟不能繁衍壮大，做出了类似推测。
和当地人比邻而居的这么多年里，长臂猿早已纳入了当地公共智慧之中。大家知道长臂猿这种动物，但当具体到长臂猿生活在哪里，数量有多少，家庭结构是如何组成的，大家就无法回答了。甚至，连长臂猿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正宗的天行长臂猿没有尾巴。有些老乡言之凿凿地告诉我们，他们见过的长臂猿有尾巴。?欧阳凯
为什么？离长臂猿太远吗，不太对。当地人在森林里劳作，和长臂猿“共享”同一片森林，这在全国来看已经是极其难得的生活场景。
是当地人不关心长臂猿吗？也不是。在我同事陈镜羽牵头的一对一社区深度访谈中，我们看到梨树和拉马河社区都有超过80%的人表示愿意保护长臂猿，除了部分表示不知道该如何保护之外，其余人想象中，给长臂猿种植食物树、不砍树、不猎捕它们，是主要的保护行动。
是以往宣传活动效果式微吗？在社区有记忆的自然保护宣传活动里，最主要的组织方是林业局，占比24%，除此之外所有有组织方的记忆程度都在10%以下。单一无连续的社区宣传在社区产生的影响有限。
社区曾在保护区的组织下参与过给长臂猿寻找食物树的工作，我们明显看到，比起宣教活动，老乡实际参与的保护实践行动，留下了更深远的记忆和影响。
那就和老乡的生产实践联系起来。
老乡的日常生活劳作和长臂猿栖息地重叠范围大，当当地人对长臂猿有了更科学了解后，才能减少对长臂猿和它们栖息地的负面影响。从今年的五月份，我们在支那乡的两个村寨里，利用无人机拍摄了长臂猿栖息地和当地社区的全景图，直观展示了邻居们的交集；我们也将把前期调查积累的不同长臂猿种群的分布范围标注出来，这样老乡们可以了解到每一“家”的分布，而不仅仅是长臂猿物种整体的情况。
用全景图展示长臂猿栖息地与社区的位置关系
知晓自己邻居很重要，和邻居打照面的方式也很重要。
同样在今年五月，我们开始了在盈江苏典乡梨树社区的食物树、通道树挂牌活动。长臂猿不识字，但智人识字。在山里经常是徒步一小时、前进一公里的路况，我们仍然能在没有信号的深山看到拿着手持式除草机劳作的老乡。
除草机在山谷里轰隆作响，相当刺耳。这张图里，我的三名同事正在爬山，右边的人影是除草的老乡。作为在地的野生动物保护工作者，我们不能忘记这个重要议题：社区生计如何能更加可持续？?普通鵟
在长臂猿栖息地的挂牌，可以让这些劳动者更加了解长臂猿的习性，了解这一片共同的家园。从客观上来说，也会有一定威慑作用，减少当地为了扩种林下经济作物而伤害长臂猿赖以生存的树木的可能性。
我的同事李如雪、戚嘉儒现在在社区森林里，给长臂猿家庭群栖息地范围内的食物树和通道树挂牌。结合以往长臂猿日常行为学观测和我们观察到长臂猿进食的情况，我们选择了不同类型的食物树。至于通道树嘛，会选择智人和长臂猿活动路径重叠的地区，也覆盖了草果种植地附近的通道。
长臂猿驻足过的通道树?普通鵟
与你分享这出十次野外只能看到一次的好运?李如雪
正值雨季，如果早晨雨水不大，野外小分队会在早上七点左右上山，寻找长臂猿踪迹、观察长臂猿活动。但生活在盈江的长臂猿，还未经过习惯化——这意味着它们比社恐李如雪还要怕人。凭脚力和地形我们现在无法实时跟踪或者说跟上它们。更多时候，大家只能在林子里老老实实（或者吭哧吭哧）转悠，按照项目计划和进展记录位点，根据观察记录长臂猿对森林的利用，了解它们的习性，并进行栖息地植被调查。
野外工作很辛苦哇，这个季节。?赵梦帆
当天野外工作结束后，回到寄住的阿嬢家里休息时，阿嬢会从厨房端出来青芒或酸木瓜和蘸水辣，或现做好的柠檬撒撇给我们补充体力，还会关切地补上一句：今天看到猴子没？
没，但我们还会在这片土地上继续坚持。
如雪第一次见到长臂猿，就是在这个位置。
往后在这片林子里，多了好多际遇、挑战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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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只的天行长臂猿
文字：高山
编辑：赵梦帆
和云山一起保护长臂猿
